一名抑郁症大学生接受两仪心理疗法的咨询自述

发布时间:2021-08-09 

 

引子

 

两仪心理疗法是笔者以中国古老的阴阳哲学为基础,整合国际上众多心理咨询理论而形成的中国本土理论。该理论认为人的心理困扰是由于人的主动性被自己的执著性所压制。咨询中,咨询师可以运用六维结构图中所列举的咨询策略对当事人进行分析和建议,以削弱他们的执著性。在会谈中,咨询师依据春夏秋冬四季模型进行,努力确保当事人主动性激发和执著性削弱的有机统一。该理论的提出主要源自对大学生的心理咨询实践,它也在大学生各类心理问题的处理上显示了良好的适应性。为了清晰地展现两仪心理疗法的个案处理风格,笔者特邀请在接受了10余次该法咨询后康复的抑郁症学生撰写他的咨询历程。该生在咨询过程中亦去了某全国知名的专科医院接受抗抑郁药物治疗。为了保护当事人隐私,本文第一作者的署名用的是化名

 

正文:

 

  我第一次找杨老师做心理咨询是在2017年的11月,也就是刚进交大三个多月的时候。总的来说那三个月过的比较糟糕:人际交往方面,性格原因我习惯于独来独往,也就失去了释放情绪的主要途径;学习方面,虽然刚开学凭借着三分钟热度学的比较顺利,也通过了9月底的数学荣誉课程考试,进入了荣誉班,但是在这股热度褪去之后逐渐出现了一系列问题:由于自己没有什么预习的习惯,加上荣誉课程老师讲课的方式我听起来很不适应,导致我听课的效果很差,基本全靠自己看书。但由于拖延症作祟,加上高中带来的不写作业的坏习惯,使得这两门课、包括物理的两门课都学的不太好。到第二次期中考的时候我的线性代数考的很差,考了班级倒数第一,在这之后我的情绪就一直处在一个比较低落的状态,大概在11月底的时候第一次去找了杨老师。

 

  说来也奇怪,我对于做心理咨询完全没有抗拒感。可能是太单纯不懂得人心之险恶,我很愿意和一个不熟悉的甚至是陌生人交流,但老实说并不是毫无保留的。我记得当时我主要向杨老师表达了情感上的困扰,学习上只说作为新生不太适应,然后有时候情绪低落没法静下心来学习。杨老师说我的情况主要是孤独导致的,他给我提供了三个建议:找个女朋友(至今没找到);去看一本关于斯多葛学派(咨询师注:古希腊一个重要的哲学流派)的书,老实说看了这本书最大的感受是原来自己的很多想法前人早都已经想过了;需要静下来的时候做一下冥想。最初我以为冥想只是一种集中注意力的小技巧,后来在实际使用中发现通过对呼吸的控制能让自己的内心变得宁静,也许从某种程度上说情绪通过呼吸得到了释放。

 

  在那以后情况得到了明显的好转,我以为事情差不多就过去了,现在看来应该是埋下了抑郁的种子。

 

  第二次去做心理咨询是18年的4月,当时杨老师的预约已经满了,我就去找了女老师H。这次的表现仍然是情绪低落,另外还有焦虑的情况,但是没法找到一个明确的起因。当时我以为是学业压力大导致的,现在想来应该是长期的情绪累计没有释放带来的必然结果。H老师建议我去看医生,这时候我就进入了休学和吃药的状态。后来H老师因为怀孕生孩子的原因回家休息了,我就被转回到杨老师。

 

  这一次杨老师首先告诉我要接纳、正视自己的消极情感,两种对立的情感是有可能同时存在的。然后我提了一大堆问题,诸如生命的意义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经历各种苦难、情感的意义是什么这种,基本上都是那种不通过宗教来解释就没有答案、没法回答的问题。杨老师的回答我现在一个都想不起来了,但我清楚的记得当时做完咨询之后自以为问题都被解答了,后来这些问题又反复出现重新困扰过我。我觉得杨老师当时应该是在和我“打太极”,也就是顺着我的思路来做一些其实没有什么实际内容的回答。绝对没有任何贬义,我的意思是处于抑郁状态的人看什么都是蒙上一层阴影的,一些比较积极的回答,比如说“要去追求美好的东西啊”、“要积极向上拥抱生活啊”这种积极的废话在他们看来——至少在当时的我看来都是大多数人蒙蔽自己双眼、欺骗自己活着有意义的废话。但是很显然你又不可能跟他说人生没有意义,那他可能真的就从楼上跳下去了。所以“打太极”应该是回答这类没有答案的问题的最好的方法。

 

  接下来的大半年基本就在吃药、撸猫、弹吉他中度过了。由于状况一直都没出什么问题,我基本也没有去找过杨老师,期间有一次杨老师曾建议我采用森田疗法,但是他没有直接告诉我具体采用什么方法,而是让我自己去阅读大卫-雷诺兹的《建构生活》一书。读下来之后我意识到抑郁症最糟糕的地方在于它所带来的负面情绪和思考方式会让患者倾向于不去做事,光是去想。但是光想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于是大卫-雷诺兹提出在找到该做什么之后,先不去管内心不想做的心理状态,强迫自己先做起来,然后做着做着就会发现自己的状况以及好转了。于是我刻意增加了与他人说话的活动,比如做垃圾分类的志愿者,甚至仅仅是和小区里的阿姨吹牛谈天。我能感受到这种有意增加的交流能增加自己表达的次数。

 

  后来在18-19学年的第二个学期我复学了,这个学期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学期——受到疫情的影响这个学期是以在家上网课的形式进行的,这也为后来我抑郁症的复发埋下了隐患。

 

  由于个人适应能力比较差,网课可以说是非常非常不适应(即使是在高三的时候我也很少在家里学习),于是期中考考的不是很好。真正出问题是在五月底,那时候期中考刚过去没多久,我在朋友圈里看到前女友脱单了秀恩爱的照片,然后一下子就心态失衡了。说起来那时候距离和她分开已经过去五年了,但是由于分开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要出国留学,导致我内心始终没有释怀,就好像运动员身上的一处老伤,虽不影响上场比赛,但时常会隐隐作痛。而这次就好像是旧伤复发导致伤势加重一般,一下子让我的心态完全失去了平衡,很快就出现了抑郁症发作的症状:盗汗,晚上睡不着觉也不想睡觉,作息完全失去规律,不想吃饭等等。那段时间我基本上整天就在房间里睡觉、弹琴、看哲学书如此循环,完全不想听课或者写作业。最严重的时候我曾经想到过自杀,理由是这样的:首先毫无疑问人总是要死的;其次,人生在世总是想得到些什么,既然最想要得到的已经得不到了,那么还不如趁早结束开始下一段旅程。需要说明的是,我认为这个世界背后有一个神,这个神是斯宾诺莎所说的那种,可以认为是这个世界一切规律的集合,又或者说就是道家所谓的“道”。我并不认为死亡是一切的终结,死后神会让人以另一种形式存在,因此对于死亡我并没有太多负担。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又一次找到了杨老师。

 

  杨老师首先告诉我对于初恋放不下是很正常的,对于初恋有的人过了几十年都放不下,这一番话让我感到了一种被认同感,就是说我并不是一个奇葩,只是经历了很多人都遇到过的事情。就个人的感受和看了一些抑郁症相关的书的感想而言,抑郁症患者往往会认为自己的情况糟糕透顶,差到前无古人的地步,但事实上并非如此,所谓日光之下无新鲜事,其实我们所经历的都没什么特别的。如果患者能够发自内心而非从外部被灌输的认为有别人曾经历过与自己类似的情况,那他们的心理负担会小很多。然后杨老师告诉我说在一处人际关系消失之后,需要有一处新的人际关系来填补。可能是杨老师觉得让我自己看书效果挺好的吧,这一次他还是没有提供给我具体的解决方案,而是让我去看了《人际关系疗法》一书。看完这本书之后我的感受是一个人是没法完全独立的生活的,他需要人际关系来维持自己情感上的稳定。如果被迫失去了一处人际关系,一定是需要另一处(但不一定是同类的)人际关系来填补的。从这个角度上说,疫情期间没法过正常的校园生活可以说是我抑郁症复发的一个间接的原因。这个时候我询问了一下杨老师的意见,是否有必要勉强结束这个学期,得到的答复是如果你觉得完全可以再一次休学,于是我又一次进入了休学的状态。

 

  随后的几次咨询基本上都是提了一些当时想到的想不明白的问题,问题本身已经记不太清了,印象最深的是杨老师好几次告诉我说多出去走走,听听鸟儿的声音,享受与自然共处的时光。现在想来其实这也是一种“跳出当下”,出去瞎转悠的时候自然也跳出了对那些困扰的问题无止境的思考。问题本身并没有消失,但是它们被暂时的搁置了,从而自然地创造了宁静。杨老师还建议我采用“悬置判断”的方法来关注自己的心理状态,也就是站在一个旁观者而不是当事人的角度来看自己当下的情况,通过这种方式能够更加平静客观的总结自身的处境,从而对自己做出更合理的调整。

 

  我记得有一次和杨老师提到说,感觉自己的思想就像一条到处漏水的船,整个系统到处都是漏洞,遇到很多事情都不能用已有的思想来解释。杨老师告诉我说不要试图找到一个完美的哲学体系来解释这个世界上的所有问题,有很多问题本身就是没法做统一的解释的,应该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这番话给了我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我原以为只要积累足够的知识、了解足够的思想就能够建立起完备的哲学体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地应对所有的问题而不会遇到任何困扰。但事实并非如此,这种理想是不可能实现的,反倒是看似玩世不恭的“脚踩西瓜皮”——等遇到问题了再说的做法才更有可操作性。我原来可能过于执著于完美,但是不完美本身就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试图掌控一切,倒不如在一定程度上随遇而安,坦然面对经历的一切。这样,便不会把很多遭遇看成世界末日,反正遇到什么问题解决了就是,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最后一次遇到比较大的困扰是在今年9月,开学没多久的时候。我喜欢上了一个女生,但是很遗憾她告诉我说她有男朋友了。这当然很正常,但是这样的经历却让我怀疑起自己的世界观:如前面所提到的,我并不是一个唯物主义者,而是相信这个世界的背后有一个存在主观意识的神。那么问题是,既然有这样一个神,它为什么还要让我经历这样的事情呢?如果说它安排了一切,那为什么还会存在不完美,人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如果说它不能安排一切,那这个世界岂不是不稳定的?我记得杨老师告诉我说,其实很多人都会有一种冥冥之中仿佛有些东西被安排的感觉,但是这并不是说所谓的神就能安排好一切,不能因此否认人存在的价值。他给我举了他自己的例子,告诉我人这一生其实就是在“瞎折腾”,折腾来折腾去说到底就是想让自己活的更舒服一点。所以有时候也不需要想那么多,怎么舒服怎么来就是了。说完我有一种释然的感觉,无论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样,能够把握的总归就是自己能做的事情。要怎么做说来也简单,怎么舒服怎么来呗。

 

  总的来说在使用杨老师的“两仪心理疗法”的过程中,我感受到的最多的便是这种释然的感觉。它确实是一个体系,但并没有传统中那种按部就班一步一步来的感觉,反而是面对不同的问题(也许不同的人也是)给出不同的建议,按照杨老师自己的说法就是“脚踩西瓜皮”。但这块西瓜皮最终总是给人带来一种释然的感觉,虽然并没有想象中那种包治百病的神药那样神奇的感觉,但是总能给到有用的建议。

 

咨询师点评

  与时下很多文章介绍个案的不同,亦成家庭很幸福,他的父母对他的教育也很宽松,所以他的抑郁和家庭关联很小。笔者以为他的抑郁更多是因为对大学的不适应和众多的内心困惑。

 

  亦成同学聪明单纯,细腻敏感,爱看书爱玄思。咨询师顺应他的特点,先后推荐了多本觉得和他问题有关系的书供他阅读,这些书引起了他的共鸣,促进了他思想的变化。在咨询策略上,笔者还依据两仪心理疗法的六维结构,对他的问题做出了分析和建议,这些分析建议有些非常随意(如建议同学找女朋友),没有给到同学帮助,但是有些给到同学很大的帮助(如鼓励同学走出去,多他人交往,多行动)。在咨询策略部分,这个个案的一个很大的特色是咨询师和同学讨论了很多哲学问题,这种在两仪疗法里被列在六维结构的目标参照部分(即“推荐目标参照的生活观念”策略)。

 

  在咨询会谈的组织上,这个案例的特点是断断续续,咨询经常因为各种因素中断,有2次会谈还是以视频的形式进行的。不过,两仪疗法对咨询会谈没有明确的规划,它把每一次咨询会谈都作为全新的开始,都作为一次全新的轮回。在这个个案里,咨询的每次会谈只是针对同学提出的心理困惑展开讨论,咨询师和当事人都发表自己的意见。讨论坦率而真诚,当事人这篇自述的表达也反映了这一点。咨询师以这样的方式帮助同学解除内心的一个个小疑惑。同学说的“脚踩西瓜皮”表达的就是这样一个理念。所以,咨询的断断续续对咨询的效果影响不大。很幸运,每次谈过,咨询双方均欢喜。

 

  整个咨询结束后,他的精神状态已经得到极大改善,表现在心理困惑减少,乐于学习功课,人际交往上更加大胆洒脱。同学具有极强的主动性,他的康复与自身的努力与悟性密不可分。需要指出的是,同学的很多状况(如高中时的学习情况)和内心想法(如想自杀),咨询师当时都不知道,只是在收到这篇自述的时候才知道。两仪心理疗法认为这是心理咨询的常态——咨询师注定不会完全、彻底地理解当事人。

 

 


 

杨文圣

上海交通大学心理咨询中心主任,上海市高校心理咨询协会副理事长,博士,副教授。

1999年起,在上海交通大学专职从事心理咨询工作,二十年来累计接待咨询3000余人次。2006年,在《医学与哲学》刊文,提出基于周易思想的咨询理论构思,后在中外期刊相继发文10余篇进行阐述。近年来,在清华大学、UC. Berkeley等国内外数十所高校以及第29届国际应用心理学大会(蒙特利尔)等众多国际学术会议演讲介绍个人的咨询思考。2017年,在上海三联书店出版专著《两仪心理疗法》,全面阐述个人对心理咨询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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